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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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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 1

時逢八月初,沈妙宜花了九十兩銀子盤下了繡坊隔壁的店面,將隔墻打通,兩間店鋪合而為一。

裝潢一新的鋪面寬敞明亮,新作的門頭也比從前氣派不少。

柳向俊作為織造署的主事郎官,責無旁貸出席了新繡坊的開業儀式。

沈妙宜一身新裝,被人群簇擁的中間,耳邊的炮竹聲響徹了整個澤陽鎮。

人們奔走相告結伴前去圍觀這潑天的熱鬧,小小的板橋巷再一次成為澤陽人人矚目的中心。

春夏站在立女繡坊的招牌下,她揚著下巴保持著一種揚眉吐氣的姿態,今日還特意梳了一個全新的發髻,配上阿妙親手制作的成衣,靛青煙羅綺雲裙擺層層疊疊,從前幹癟黑瘦的春夏如今搖身一變,臉蛋飽滿白裏透紅顯得十分富態,人群中的杏兒像個小華鵲,一襲團蝶百花鳳尾裙在店鋪前穿梭往來,十分可愛。

就連平日最不喜出風頭的沈妙宜,今日也隆重打扮了一番。她平日喜歡著素色,今日卻十分高調的選擇了湘妃色百蝶穿花長裙,裙邊精繡朵朵暗紋牡丹,珍珠點綴裙擺,步步生輝。

一頭青絲高盤成叢髻,斜斜插著一只金燦燦的纏枝玫瑰發釵,露出光潔纖細的脖頸,兩腮輕掃胭脂,眸光盈彩,真個人猶如一朵富貴的人間牡丹,令人過目難忘。

柳向俊第一眼見了她,心底也止不住暗暗讚嘆,沈姑娘果然人間殊色,怪不得令蘇大人牽腸掛肚。

劉鎮長與柳大人分立沈妙宜左右,三人合力揭開了匾額上的大紅綢布。

活計們喊著嘹亮的口號,在人群的歡呼聲中,將“立女繡坊”的新匾額高高掛在門頭上。

至此,全新的立女繡坊亮相於世。

這對沈妙宜而言,是全新的篇章。

這一日恭賀之人猶如過江之鯽。

她笑盈盈的站在店鋪裏,迎接了一波又一波賓客。

也是到了這一刻,她似乎才有了那麽一點點身為沈老板的榮光之感,她盡職盡責的引著劉鎮長與柳大人參觀繡坊。

兩店合二為一之後,沈妙宜將迎賓的區域放在最前端,展示的櫃臺比從前擴大了兩倍多,專門設有女賓選樣的雅間,量體裁衣的客區。

其餘空間全部隔開,統一擺放松木繡架,為繡娘作繡提供了絕對安靜又舒適的刺繡場所。

“如今繡坊的工位有多少?”柳向俊看過一圈,覺得十分滿意,沈老板雖是女流之輩,可經營繡坊的能力絲毫不輸男子。

“柳大人,如今繡坊共有工位十八個,另有學徒十二人,悉數規劃在後院做工。”

“如此說來,沈老板的規模不小啊。”劉鎮長讚嘆道,裏裏外外三十人,這規模在澤陽雖然不是最大,但是是最有名氣的。

“劉鎮長您過獎了,我們繡坊如今縮減了品類,只承接成衣定制,和大宗訂單。”沈妙宜將二人引至櫃臺前,櫃臺內展示的都是精美絕倫的樣品。

“聽聞張公子的西域訂單就是交給你來做的,可有此事?”劉鎮長想起最近坊間都在傳沈繡娘和經營絲綢起家的富商公子張雲郎合作,對此事十分關切。

沈妙宜聞言倒也不遮掩,嫣紅的唇瓣微微一抿:“確有此事。”

“張公子得到了官署的特許經營,預備前往西域通商,我們繡坊為他提供所需繡品。”眾人悉數豎著耳朵聽沈老板講述此事,西域乃富庶神秘之地,若是能打開商路,那可是數之不盡的財富。

眾人聽罷忍不住嘖嘖稱奇。

“沈老板對繡坊的經營,倒是很有見地。”柳向俊也忍不住誇讚了一句,對面的劉鎮長見狀,連忙調侃起來:“柳大人你可知道,你麾下的一員大將,如今也投奔沈老板門下了?”

此話一出,周圍幾位賓客都笑著看向柳大人,柳向俊一時面上有些尷尬。

此事說來也是有些許因緣際會。

紫鳶姑娘自幼作繡,手藝不俗,她立志成為名滿天下的繡娘,當初有機會進入貢繡院是多麽的志得意滿,可是貢繡院畢竟是官家繡坊,水深龍多,她在裏頭待了一年多始終郁郁不得志。

隨著沈妙宜的名氣一日日大起來,生意也越做越紅火。

紫鳶姑娘跟著陳三娘子來過幾次,她艷羨沈妙宜的手藝和經營之道,二人曾促膝長談過幾次,曾經的誤會煙消雲散,紫鳶感念沈妙宜的為人,又羨慕她如今的成就,回家後左思右想,索性辭掉了貢繡院的差事,一心直奔立女繡坊。

“青天可鑒,我可沒有趁人之危,實在是人各有志!”

沈妙宜見柳大人被調侃得臉色發紅,連忙出聲向眾人說明:“柳大人海納百川,絕對不會因為一個繡娘的去留遷怒與我。”

柳向俊自然是個好脾氣的,聽見沈老板這麽說,連連笑著擺擺手:“自然,自然。”

眾人見如今的沈老板不僅人美,說起話來也是游刃有餘,皆笑臉應和著,繡坊內外皆一堂和氣。

春夏作為沈妙宜的副手此時自然少不了為老板分擔壓力,人群中的她十分機靈地插了一句嘴:

“諸位賓客有禮,我們沈老板為了答謝各位,特在永安樓備下薄酒,感謝各位的支持與厚愛,諸位請隨我一並前去。”

春夏熱情地邀請眾多賓客前往永安樓小敘。

沈妙宜順著人流轉身一並往外走,柳向俊恰好就走在她的身側。

“柳大人,今日實在感謝您賞光。”她對柳向俊福了福身子,伸手示意他一同去用飯。

柳向俊的目光掃過前頭眾人,腳步頓了一頓:“沈老板。”

沈妙宜見他有話要說,便送善如流地停下腳步,笑言晏晏的看著柳向俊。

她眸光清亮,如花一般亭亭而立,令柳向俊有些羞赧。

“在下說這些話,實則有些唐突,但畢竟也是肺腑之言,還請沈老板不要介懷。”

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反倒叫沈妙宜有些好奇。

“沈老板可知道,蘇···”

他頓了頓突然意識到此刻若是再以官職稱呼蘇祈有些不妥,所以立刻改口:“易正兄如今境況有些艱難。”

沈妙宜望著他輕輕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柳大人贖罪,您方才說,境況有些艱難是何意?”

“額······”柳向俊一時語塞,他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多這句嘴,左右話已經說了,便索性說完:“易正兄喪父不足月餘,又接連喪母,噩耗連連,實在是令人擔憂。”

沈妙宜聽罷楞在原地,他,喪母?

半晌之後她才吶吶地問:“國公夫人,她也?”

柳向俊立即點了點頭,一臉愁緒道:“確有此事,聽聞蘇夫人不舍亡夫,吞金自盡······”

沈妙宜驀然瞪大了眼睛,吞金?自盡?

這,這怎麽可能?那位金尊玉貴、雍容華貴的婆母,怎麽可能?

她垂下眸子,白皙的臉龐神色不明。

柳向俊見狀也不知該說什麽,只好深深地嘆了口氣:“我與易正兄共事多年,他為官正直,人品持重,實在是吾輩楷模。只是,或許歷朝歷代才華斐然之人多少都有些不染世俗,處理家事不得法,也連累了他的仕途······”

沈妙宜聯想到之前雨夜他深夜來訪一事,忽然明白了,為何當時的他看起來那麽憂傷。

原來如此。

她知道蘇祈與母親感情深厚,他的母親將他視為整個蘇家的驕傲。

如此想來,他一定很悲傷吧。

柳向俊見沈老板不說話,心裏有些打鼓,畢竟是她曾經的婆母,如今人已經不在了,沈老板不至於惡語相向吧。

他張了張嘴本想說,沈老板看在舊情的份上,不如抽空去探望一下易正兄也略盡心意。

可話還沒說出口,對面的沈老板忽然揚起笑臉:

“真是世事無常,柳大人這邊請。”

她並不在意蘇夫人的死訊,反而以一種稀松平常的語氣略過了此事。

柳向俊只好唯唯諾諾地點頭,順著人流往永安樓的方向走去。

這一日,整個澤陽鎮似乎都沈浸在一種喜悅之中。

永安樓裏,豐盛的酒席令人食指大動,沈老板特意安排了花雕酒招待眾人,盡顯地主之誼。

歡快的氛圍中,似乎只有柳大人郁郁寡歡,他看了看主位上的沈老板,她如眾星捧月一般被眾人圍在中心,一波又一波的並客前來向她敬酒,沈老板都笑顏相迎。她如今年輕貌美,又是皇後娘娘欽點的繡娘典範,經營繡坊有聲有色,銀錢不缺,多少男子都表露出欽慕之態。

唉。

柳向俊知道蘇大人對這位和離之妻牽腸掛肚,否則不可能輕而易舉將這個主事郎官的美差讓給自己。

當初帶她面聖,就蘇大人一手安排的。

如今沈老板搖身一變成了香餑餑。

而蘇大人卻辭官丁憂,失了家人、沒了官職、又沒了爵位······

芙蘇城裏人人都道,蘇家變了天,大少爺熱孝成婚娶妻承襲了爵位,將二少爺掃地出門。

柳向俊當然知道傳聞有真有假,可是,他寫信拜訪過蘇祈,久久沒有等來回信,不必想,也知道他如今消沈難起。

“柳大人,為何這般垂頭喪氣?”春夏拎著小酒壺熱情的迎上來,她一早就註意到柳大人今日興致缺缺,還以為是自己招待不周,連忙過來關切:“是不是酒菜不合口?”

“不不不,春夏姑娘,菜肴十分可口。”柳向俊急忙揚起笑臉相對。

“柳大人,今日多謝您賞光。日後咱們繡坊還請您多多關照。”春夏端起酒杯,誠意滿滿地沖柳向俊持杯行禮。

見她痛快地仰頭喝盡,柳向俊也不好推辭,連連說著不必多謝,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席間的氣氛十分熱烈。

沈妙宜作為今日的東家,自然少不了被眾人敬酒。

劉鎮長作為混跡官場多年的老狐貍,今日卻如同長者一般為沈老板保駕護航。

“唉,你們一起敬一杯便罷,逐一喝過去,沈老板明日還怎麽作繡?”

他指揮眾人共同舉杯,並客們自然笑臉相迎,眾人舉杯齊聲恭賀沈老板生意興隆。

熱烈的氣氛,隔著幾道門都能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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